他握着手机，看着银行发来的催款短信，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满桌子散乱的财务报表。窗外夜色深沉，写字楼里其他公司的灯火通明与他这间漆黑的办公室形成鲜明对比。
肖欣宜不过是个前台，她能掌握什么核心机密？ 他反复问自己，却始终找不到答案。
七天前，他还是这家年营收过亿的贸易公司老板，踌躇满志地进行着所谓的人员优化。七天后，供应商断货、客户撤单、资金链断裂，一切都像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。
十一月的北京，天空灰蒙蒙的，就像她此刻的心情。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夹，缓缓起身，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，这声音在空旷的前台区域显得格外刺耳。
肖欣宜，请到会议室一趟。HR主管贾丽芳站在会议室门口，脸上挂着那种公式化的微笑，眼神却闪烁不定。
肖欣宜整理了一下白色衬衫的衣领，步履从容地走向会议室。她的背影笔挺，丝毫看不出内心的波澜。十年的职场生涯教会了她如何在任何场合保持体面。
会议室里，傅成才坐在长桌的主位上，西装革履，神情严肃。他的两鬓已经斑白，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深邃。桌上摆着一份文件，封面印着劳动合同解除协议几个字。
肖欣宜没有立即坐下，而是站在椅子旁边，双手自然垂放。她的眼神平静如水，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。
傅成才愣了一下，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。他清了清嗓子：公司目前面临一些困难，需要进行人员结构调整。你在公司工作了十年，我们也不想...
傅总。肖欣宜打断了他的话，终于坐了下来。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，仿佛这是一场普通的工作会议。直接说吧，我能理解。
贾丽芳在一旁翻动着文件，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明显。她偷偷观察着肖欣宜的表情，心里有些忐忑。作为HR，她见过太多被裁员工的反应——愤怒、哭泣、哀求，但肖欣宜的平静让她感到不安。
这个女人，十年来到底在公司里做了什么？ 贾丽芳心中疑惑，但表面上仍然保持着职业化的微笑。
肖欣宜拿起文件，逐字逐句地阅读。她的手指很细，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涂着淡粉色的指甲油。这双手十年来接听过无数电话，整理过无数文件，现在却要和这个地方告别了。
有个问题。肖欣宜抬起头，目光直视傅成才。我负责的客户档案和供应商联系方式，需要移交给谁？
傅成才和贾丽芳交换了一个眼神。这确实是他们忽略的问题。前台工作看似简单，但肖欣宜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年，手里掌握的信息比他们想象的要多。
好的。肖欣宜点点头，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。她的字迹娟秀工整，就像她本人一样，透着一种不急不躁的从容。
签字的那一刻，窗外突然起风，吹得办公楼的玻璃窗发出轻微的响声。肖欣宜抬头看了一眼窗外，天空更阴沉了，似乎要下雨。
欣宜...傅成才欲言又止。十年的同事情谊，让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。但商业就是商业，他不能因为个人情感影响决策。
她的办公桌很整洁，左边是一盆绿萝，叶子翠绿，生机勃勃。右边放着一个相框，里面是她和母亲的合影。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各种文具，每一样都有固定的位置。
欣宜姐，怎么了？实习生小胡走过来，脸上写满了担心。她刚毕业不久，对职场的残酷还没有太深的认识。
公司要裁员。肖欣宜拿起绿萝，仔细地检查着叶子。这盆植物是她三年前买的，一直精心照料着。你能帮我照顾一下这盆花吗？
这时，业务部经理沈炎彬走了过来。他三十出头，西装笔挺，是公司的业务骨干。看到肖欣宜在收拾东西，他皱起了眉头。
被裁了。肖欣宜抬起头，对他微微一笑。以后公司的客户接待就要麻烦你们多费心了。
谢谢，不用了。肖欣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本子，递给他。这里记录了一些重要客户的偏好和注意事项，你看看有没有用。
沈炎彬接过本子，翻了几页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。本子里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信息：哪个客户喜欢喝什么茶，哪个供应商的负责人脾气不好，哪个合作伙伴有什么特殊要求...
十年的经验和人脉，就这样被一纸解雇书轻易抹掉了。 沈炎彬心中感慨，但更多的是担忧。
下午三点，肖欣宜开始整理客户资料。她打开电脑，调出客户管理系统，开始导出数据。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信息让她有些眼花，这些都是她十年来积累的资源。
谢妙在旁边坐下，压低声音说：我觉得公司这次裁员有些草率。你在这里这么多年，和很多客户都建立了信任关系。
她们说话间，傅成才从办公室里出来，看到肖欣宜还在工作，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。他想过去说些什么，但最终还是转身回了办公室。
傍晚时分，肖欣宜终于整理完了所有资料。她将文件夹整齐地摆放在桌上，每一个标签都写得清清楚楚。然后她拿起自己的包，最后环视了一遍这个待了十年的地方。
前台的接待区域，她每天都要在这里迎接客人，处理各种事务。那台打印机，她不知道用坏了多少个硒鼓。那部电话，她接听过无数次来电。
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电梯。电梯门关闭的那一刻，她看到沈炎彬正站在前台，翻阅着她留下的那个小本子，眉头紧锁。
沈炎彬比平时早到了半小时，他想再仔细看看肖欣宜留下的资料。办公室里很安静，只有中央空调的嗡嗡声。他坐在前台的位置上，翻阅着那个小本子。
客户李总，每次来访必须准备普洱茶，不喜欢铁观音。对价格敏感，但注重长期合作关系。
供应商王经理，性格急躁，处理问题要直接明了，不要绕弯子。每月15号会主动联系核对账务。
每一条记录都很详细，有些甚至记录了对方的家庭状况和个人爱好。沈炎彬越看越心惊，他没想到一个前台会掌握如此详尽的信息。
沈炎彬皱起眉头，这是他接到的第三个找肖欣宜的电话了。看来她的影响力比想象中要大。
十点钟，傅成才从办公室里出来，看到沈炎彬坐在前台，有些意外：你怎么在这里？
临时帮忙接电话。沈炎彬站起身来，傅总，已经有好几个客户打电话找肖欣宜了。
不知道，我说她离职了，他们都很意外。沈炎彬把小本子递给傅成才，您看看这个，肖欣宜记录的客户信息非常详细。
傅成才接过本子，随便翻了几页，脸色渐渐沉了下来。他没想到一个前台会如此用心地记录这些细节。
她在这里十年，和很多客户都建立了私人关系。有些客户可能更愿意和她打交道，而不是和我们其他人。
傅成才的眉头紧锁，心中涌起一种不安的预感。 但他很快压下这种情绪：客户最终看重的是产品和服务，不是某个具体的人。
中午时分，一位老客户李总突然到访。他是公司的重要客户，每年的订单额都在几百万以上。沈炎彬急忙迎了上去。
人员调整？李总冷笑一声，你们公司是怎么想的？肖欣宜在你们这里干了多少年了？
不用了。李总摆摆手，我今天本来是想和你们谈明年的合作计划的，但现在看来，没有这个必要了。
肖欣宜是个好姑娘，做事认真负责，待人真诚。我和你们公司合作这么多年，主要就是因为信任她。李总的声音很平静，但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。既然你们不重视这样的员工，那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合作了。
当天下午，又有两个客户打电话表示要重新考虑合作关系。傅成才坐在办公室里，脸色越来越难看。他没想到一个前台的离职会引起如此大的反应。
傅总，我觉得我们需要做点什么。沈炎彬敲门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份报告。今天已经有三个客户明确表示要中断合作，还有几个客户在观望。
傅成才接过报告，快速浏览着。上面列出了可能受影响的客户名单，涉及金额超过两千万。
问题是，肖欣宜不只是一个前台。沈炎彬在对面坐下，她在这里十年，处理过无数客户的问题。很多时候，客户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她，而不是我们业务部门。
傅成才沉默了，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。但作为老板，他不能轻易承认错误。
挽回？傅成才的声音提高了八度，她已经签了离职协议，拿了补偿金。现在让她回来，公司的威信何在？
与此同时，肖欣宜正在家里整理房间。她住在一套两居室的公寓里，装修简洁温馨。失业的第一天，她并没有急着找工作，而是给自己放了个假。
在我眼里，你不只是前台。李总的声音很诚恳，这些年和华通合作，你帮我解决了很多问题。你的专业能力和人品我都很信任。
肖欣宜坐在沙发上，看着窗外的夕阳。这个提议确实很诱人，但她需要时间考虑。
当然可以。你好好考虑，不着急。李总停顿了一下，对了，我已经和华通中断合作了。
挂断电话后，肖欣宜陷入了沉思。她知道自己在华通的价值，但没想到这种价值会以这样的方式体现出来。
太遗憾了。我们合作这么多年，一直都是通过你联系的。张主任的声音里透着惋惜，以后还能联系到你吗？
那就好。说实话，我们正在考虑是否继续和华通合作。没有你在，感觉很多事情都不方便了。
又是一个客户表达了同样的担忧。肖欣宜心中五味杂陈，她没想到自己在客户心中有如此重要的地位。
这一夜，她的手机响了十几次，都是各种客户和供应商的电话。 他们有的表示惋惜，有的询问她的去向，有的直接表达了对华通公司的不满。
躺在床上，肖欣宜久久不能入睡。十年的职业生涯，她以为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前台，但现在看来，事情远比她想象的复杂。
上午十点，供应商王经理突然带人来到公司，脸色铁青。他直接冲进傅成才的办公室，把一份合同重重地摔在桌上。
你们连肖欣宜这样的好员工都要裁掉，还有什么信誉可言？王经理的声音很大，办公室外面的员工都能听到。
王经理，您消消气。肖欣宜的事情是公司内部调整，不会影响我们的合作。傅成才试图解释。
不会影响？王经理冷笑，肖欣宜每个月都会主动联系我核对账务，遇到问题总是第一时间解决。这样负责任的员工你们都不要，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会认真对待合作伙伴？
今天有三笔大额回款没有到账，客户那边说需要重新评估合作关系。谢妙把财务报表递给他，如果这些钱收不回来，我们的资金链就要出问题了。
傅成才看着报表上的数字，额头开始冒汗。这三笔回款总计八百万，是公司正常运转的关键。
这三个客户都是肖欣宜长期服务的，他们对她很信任。现在她走了，客户可能觉得我们公司不稳定。
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傅成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，但他仍然不愿意承认是自己的决策失误。
很多客户和供应商都因为你的离职而中断了合作。傅总现在很着急。沈炎彬如实说道。
肖欣宜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。 她没想到自己的影响力如此之大，但同时也为华通的困境感到担忧。毕竟，那里有她十年的青春。
而且，我已经有了新的打算。肖欣宜打断了他的话，李总邀请我和他合作，我正在考虑。
沈炎彬愣住了。李总是华通的重要客户，如果他真的和肖欣宜合作，那对华通来说将是雪上加霜。
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得多。 沈炎彬心中暗想，但他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傅成才。
傍晚时分，傅成才独自坐在办公室里，看着窗外的夜色。办公楼里其他公司的灯火通明，只有他这里显得冷清。
桌上的电话响了，是银行的催款电话。傅成才看着来电显示，犹豫了很久才接起来。
员工们交头接耳，讨论着公司的现状。有人开始悄悄投简历，有人在打听其他公司的招聘信息。整个公司仿佛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中。
沈炎彬坐在前台的位置上，继续临时承担接电话的工作。但今天的电话明显少了很多，大多数都是询问肖欣宜联系方式的。
沈炎彬放下电话，走向傅成才的办公室。推门进去，他看到傅成才正在打电话，声音有些急切。
电话那头传来李总冷淡的声音：傅总，不是因为一个员工的问题，是因为你们对员工的态度让我看到了你们公司的价值观。
既然你们有自己的考虑，那我们也有我们的选择。李总的语气很坚决，合同我已经让法务看过了，我们有权提前终止合作。
沈炎彬心中一沉。李总是公司最大的客户之一，失去他意味着每年至少损失一千万的营业额。
沈炎彬不敢再说话，但心中的担忧越来越重。他知道，如果再不采取措施，公司真的要完了。
傅成才这才想起来，为了扩大经营规模，他曾经把公司的办公楼抵押给银行贷款。如果还不上钱，银行有权收回房产。
傅成才感到天旋地转。短短几天时间，公司就从盈利状态跌入了资金链断裂的危机。
